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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漂的心路,香港的病(6)

﹙原文發表於2015年8月22日﹚

溫暖人情此情不再

 

『但我7年前到香港時真不是這樣的。那時,彬彬有禮和助人為樂,在香港幾乎是一種理所當然、天經地義。我清楚記得剛到港大報到的時候,真的是兩眼一抹黑,但很快我就感受到了香港這個社會的善意與包容:幾乎我走到哪裡,無論是在校園,還是街頭小巷,只要我張開口,就肯定會有人很熱情地幫我,哪怕我的普通話他們基本聽不懂,他們的粵語我也完全聽不懂。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找一個社區足球場,我詢問的一個茶肆店主硬是把我一直領到了球場旁邊才轉頭回店裡去。所以,至今我都很感激香港,他們幫一個內地過來,舉目無親,且語言不通的內地學生迅速融入了。所以,就算今天我很多次遭受一些莫名其妙的敵意對待,我仍心存感激——只是,這種感激,就真的只是感激,是一種知恩必報的本性,但卻再也無法演變為一種認可甚至親近。

 

有些東西,如果被打碎了,就很難重新粘合起來——這裡就包括了心理上的信任與不設防。這很像香港目前的族群撕裂,實踐起來其實很容易,但有沒有想過,這種撕裂需要未來多久的時間,以及多大的努力,才可能重新彌合?』

 

由港人與國內人的撕裂,到港人之間的撕裂,的而且確,人與人之間的互相信任,「被打碎了,就很難重新粘合起來。」,撕裂一旦形成,需要很久的時間,以及很大的努力,才可重新彌合。

 

發展前景堪虞,吸引力漸逝

 

『目前的尷尬是,社會中下層只能看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不肯抬頭看看遠方,不肯改變。少數識大體的精英也只能淪為一枚良幣,最終被劣幣所驅逐,曾經的“八萬五”政策被香港中產階級否決,曾經有希望引領全球科技行業的數碼港愣是被弄成了地產項目。包括上周的政改,都顯示了一小部分香港人不願意改變帶來的捆綁後果。

 

就連香港一直引以為傲的金融行業競爭力,其實都有點老態龍鍾、不思進取到無法容忍的感覺——除了中環的辦公樓,以及白領們的西裝革履仍在昭示著這裡曾經是一個金融中心以外,其他軟硬體方面其實都已被世界、被大陸甩開了遠不止幾條大街。不與時俱進,拒絕掉阿里巴巴的合夥人制度,到最近才開始討論,人家都美國IPO大半年了。其他還有如本地券商機構極為落後的交易系統(大陸任何一個最三流的券商,其證券交易以及結算系統也好過香港最牛逼的投行),就這樣的系統,還收著遠遠高於大陸券商的手續費率;配股需要自己電話經紀人操作、證券交易每手可能500股,也可能1千股,2千股,3千股、4千股、6千股,你得先查詢核實每家公司交易單位元到底是多少,然後還要計算你買的股數能不能被3、或者被4、被6整除,然後再去下單;一個即時行情仍要收費的港交所;繁碎的銀行間轉帳……,等等,如果你剛從大陸過去,你會被這些不思進取,落後到近乎石器時代的東西目瞪口呆,你會覺得這套系統的所有設置整個就是為了拒絕你去交易,而不是歡迎你去參與,你也能理解為何迄今港股日交易額只有1000億。

 

所有這些都在慢慢卻嚴重侵蝕者香港最引以為傲的金融市場的活力。一河之隔的深圳,如同一個黑洞,把科技創新人才全部吸走。這樣繼續下去,但如果人民幣開始國際化,深圳上海金融業開始騰飛,香港的未來在哪裡?

 

下周開始,我將在深圳這個年輕和有活力的城市開始新的追夢之旅。

 

無論如何,我祝福你,香港,這個曾經寄託了我青春夢想的城市。

 

祝福我們未來都好!』

 

經濟發展的前景秀麗不再,香港再難留住港漂的心,他們大部份會離港而去,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人生何處不青山!

 

現代版逐客

 

戰國末年,韓國秦國出兵來攻,派水工鄭國到秦國去,以客卿的身份建議秦國在涇陽縣西北開鑿渠道,引涇水東流入洛水,稱鄭國渠,想用它來阻礙秦國向韓國進軍。事情發覺後,秦宗室﹑大臣提出逐客(客卿,亦即外來人才)的主張,李斯()也在被逐之中,盡管惶恐不安,但主動上書,寫下千古流傳的《諫逐客書》(原文的白話文翻譯見附文)。

 

港人對原本有心落籍香港的港漂(及一切有心來港發展的國內人才),由於有意或無意的歧視或排斥,形成了現代版的逐客,與秦宗室、大臣的逐客主張有異曲同工之妙。

 

作者說「很多接受過良好教育的香港精英,都在慢慢地往外移民」,是很厚道的說法,我看得更灰一點(但可能更貼近實際),香港有素質的人才根本是不成比例地少,無論如何,作者認為「這些年支持香港發展人才的補充,恰恰就是類似我們這些大陸學生」,這亦是事實。得人才者,得天下,秦朝如果不是長時期持續地重用來自外國的人才,肯定不會吞併六國,擁有天下。

 

為免犯上秦宗室、大臣同樣的錯誤(如果秦王不收回成命,何來統一六國?),我們實宜好好重溫李斯的《諫逐客書》。

 

-完-

 

 

註:李斯(公元前280-208),楚國上蔡人,早年爲郡小吏,後從荀子學帝王之術,學成入秦。初被秦相呂不韋任以爲郎,後勸說秦王政滅諸侯、成帝業,被任爲長史。秦王采納其計謀,遣謀士持金玉游說關東六國,離間各國君臣,又任其爲客卿。秦王政十年(前237年)下令驅逐六國客卿。李斯上《諫逐客書》阻止,爲秦王趙政所采納,不久官爲廷尉。 在秦王政統一六國的事業中起了較大作用。秦統一天下後,與王綰、馮劫議定尊秦王政爲皇帝,並制定有關的禮儀制度。被任爲丞相。他建議拆除郡縣城牆,銷毁民間的兵器,以加強對人民的統治;反對分封制,堅持郡縣制;又主張焚燒民間收藏的《詩》、 《書》 、百家語,禁止私學,以加強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統治。還參與制定了法律,統一車軌、文字、度量衡制度。秦始皇死後,他與宦官趙高合謀,偽造遺詔,迫令始皇長子扶蘇自殺,立少子胡亥爲二世皇帝。後爲趙高所忌而遭害,於秦二世二年(前208年)被腰斬於咸陽鬧市,並夷三族。

 

附文

 

諫逐客書 

李斯

 

我聽說官員們在商議驅逐客卿的事,臣私下認爲這樣做錯了。過去秦穆公求士,在西邊從戎那里得到了由餘,東邊從宛地得到百里奚,在宋國迎來蹇叔,在晉國招來丕豹、公孫支。這五個人,並不生長在秦國,可穆公重用他們,結果吞並了二十個小國,使秦稱霸西戎。孝公推行商鞅的變法之策,改變了秦國落後的風俗,人民因此殷盛,國家因此富強,百姓甘心爲國效力,諸侯各國歸附聽命;又大敗楚、魏兩國的軍隊,攻取了千里土地,至今還鞏固地統治着。秦惠王采用張儀的連横之計,攻占了洛陽一帶的地方;往西吞並了巴、蜀,往北穫取了上郡,往南奪取了漢中,並吞了九夷的土地,控制住楚地鄢、郢;往東占據險要的虎牢,占領了肥沃的土地。於是瓦解了六國的合縱,使他們都向西事奉秦國,功效一直延續到今天。昭王得到雎範,廢掉了穰侯,驅逐了華陽君,增強、鞏固了王室的權力,堵塞了權貴壟斷政治的局面,逐步侵吞諸侯,使秦成就帝業。這四位國君,都是由於任用客卿而穫得成功的。由此看來,客卿們有什麼對不起秦國的呢?假使這四位國君拒絕客卿、閉門不納,疏遠外來之士而不用,這就不會使秦得到富強,秦國也不會有強大的威名。

   

現在陛下羅致昆山的美玉,宮中有隨侯之珠,和氏之璧,衣飾上綴着光如明月的寶珠,身上佩帶着太阿寶劍,乘坐的是名貴的纖離馬,樹立的是以翠鳳羽毛爲飾的旗子,陳設的是蒙着靈鼉之皮的好鼓。這些寶貴之物,沒有一種是秦國產的,而陛下卻很喜歡它們,這是爲什麼呢?如果一定要是秦國出產的才許可采用,那麼這種夜光寶玉,決不會成爲秦廷的裝飾;犀角、象牙雕成的器物,也不會成爲陛下的玩好之物;鄭、衛二地能歌善舞的女子,也不會填滿陛下的後宮;北方的名驥良馬,決不會充實到陛下的馬房;江南的金錫不會爲陛下所用,西蜀的丹青也不會作爲彩飾。用以裝飾後宮、廣充侍妾、爽心快意、悦入耳目的所有這些都要是秦國生長、生產的然後才可用的話,那麼點綴有珠寶的簪子,耳上的玉墜,絲織的衣服,錦繡的裝飾,就都不會進獻到陛下面前;那些閑雅變化而能隨俗推移的妖冶美好的佳麗,也不會立於陛下的身旁。那敲擊瓦器,拍髀彈箏,烏烏呀呀地歌唱,能快人耳目的,確真是秦國的地道音樂了;那鄭、衛桑間的歌聲,《昭虞》《武象》等樂曲,可算是外國的音樂了。如今陛下卻抛棄了秦國地道的敲擊瓦器的音樂,而取用鄭、衛淫靡悦耳之音,不要秦箏而要《昭虞》,這是爲什麼呢?難道不是因爲外國音樂可以快意,可以滿足耳目官能的需要麼?可現在陛下對用人卻不是這樣,不問是否可用,不管是非曲直,凡不是秦國的就要離開,凡是客卿都要驅逐。這樣做就說明,陛下所看重的,隻在珠玉聲色方面;而所輕視的,卻是人民士眾。這不是能用來駕馭天下,制服諸侯的方法啊!

   

我聽說,地域廣的,糧食必多;國家大的,人民必眾;武器鋒利的,兵士一定勇敢。所以泰山不拒絕土壤,方能成爲巍巍大山;河海不遺棄溪流,方能成爲深水;稱王的人不抛棄民眾,才能表現出他的德行。所以,地不分東西,民不論國籍,一年四季都富裕豐足,鬼神也會來降福。這正是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的原因啊!現在陛下卻抛棄百姓以幫助敵國,拒絕賓客以壯大諸侯,使天下之士退出秦國而不敢往西,裹足不敢入秦,這正是人們所說的把糧食送給強盜,把武器借給敵人啊!

 

許多東西並不產於秦,然而可當作寶物的卻很多;許多士人都不出生在秦國,可是願意對秦盡忠心的卻不少。現在驅逐客卿而幫助敵國,減少本國人口而增加仇人的實力,結果在内使自己虛弱,在外又和各國諸侯結怨,象這樣做而想使國家不陷於危境,這是辦不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