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取高明的詰難者

在看了又再閱報臉紅»閱報臉紅»兩文後,有讀者問我,為何法拉奇那類人是我夢寐以求的採訪記者,是否因為她著名。

 

要解答這個問題,得先了解法拉奇是一個怎樣的人。

 

從上世紀6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個子不高的法拉奇憑著她的勇敢和才智,成了世界上最尖銳的記者,並因她犀利的提問而知名。

 

但她令世人最為難忘的,卻是在另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與無數世界政壇風雲人物的鬥智鬥勇——還有鬥嘴。她的秘訣是故意去驚駭、激怒他們,給他們設下一個個圈套。主觀性和激情通常不是一個好記者應有的特質,但卻成了她獨特採訪方式的招牌。她曾向伊朗國王禮薩坦言:「我上了每個人的黑名單,謝天謝地!」

 

60年代到80年代,她曾採訪過多國領導人,包括巴勒斯坦領導人亞西爾·阿拉法特、以色列強硬派女總理果爾達.梅厄、印度「鐵娘子」英迪拉.甘地、巴基斯坦總理阿里.布托、衣索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伊朗最高領袖霍梅尼、美國國務卿亨利.基辛格、沙龍、卡扎菲及鄧小平等等。有人稱她是「當代最偉大的政治採訪者」。

 

每篇介紹法拉奇的文章都會提起70年代她對基辛格的那次經典採訪。採訪之前,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基辛格幾乎沒有在媒體上表露過心跡,也沒有透露過個人生活和性格。採訪中,法拉奇讓基辛格解釋他如何取得外交界的明星地位,一開始基辛格躲閃這個問題,後來被法拉奇巧妙地引出了下面這番話:「有時,我覺得自己就像狂野的西部故事中的一個牛仔,騎著馬,獨自指揮著一支大篷車隊。」

 

法拉奇又直率地問到越南戰爭,「基辛格博士,你有沒有發現,那是一場無益的戰爭?」基辛格的回答是:「對此,我可以贊同。」

 

這篇採訪發表後,基辛格遭到了長達數月的批評調侃。即便在數年之後,基辛格回憶起來還痛心疾首,稱這次採訪是「一生中與媒體打交道最具災難性的一次」。

 

1980821日,法拉奇採訪了中國領導人鄧小平,就當時國內外矚目的重大問題進行了提問。兩次談話共4個小時,面對鄧小平她不改鋒芒畢露的本色,一一提問以下問題:「據說,毛主席經常抱怨你不太聽他的話,不喜歡你,這是否是真的?」「如何避免類似「文化大革命」那樣的錯誤?」「你是否認為資本主義並不都是壞的?」

 

面對着法拉奇技藝非常高超及充滿攻擊性的採訪,被採訪者如果在言論或行為存在重大弱點,資料數據掌握不好,又或思考稍欠敏銳,訪問隨時會令被訪者醜態畢露。但如果被訪者有真材實料,站在道德高地,又能對答如流,訪問很可能擦出耀眼火花,精彩百出,將被訪者各種內在優點淋漓盡致地帶了出來,法拉奇對鄧小平那次的採訪便是如此。採訪錄發表後,法拉奇說:「對鄧小平的採訪,是一次獨一無二,不會再有的經歷,在我的《歷史採訪者》中,我很少發現如此智慧、如此坦率和如此文雅的,鄧小平是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

 

法拉奇的成功,不是偶然的,除了性格和天份,還有認真。為了做好一個採訪,她會事前花上數個星期研究採訪對象的細節,採訪會持續六七個小時。

 

我喜歡法拉奇那類採訪記者,不是因為她的名氣,而是她的特殊採訪風格和特殊能耐。

 

註:文內有關法拉奇的採訪成就,主要取材於新華每日電訊之一生藐視權力,別了!「最偉大的政治採訪者」»及三聯生活週刊之意著名女記者法拉奇:新聞是非凡可怕的特權»